陈庆江会长受访者供图
“泉上有大树，四月会开出像蝴蝶一样的花，‘须翅栩然，与生蝶无异’；千万只蝴蝶也翩然而至，一串串地从树上倒挂至水面上，‘缤纷络绎，五色焕然’。游人组团来看这样的奇观，过了五月才结束。”这是多年前明代大地理学家、“中华游圣”徐霞客对云南大理蝴蝶泉的“现场特写”，动物、植物、游人与环境和谐共生的场景跃然纸上。云南大学历史系教授、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、云南徐霞客研究会会长陈庆江介绍，徐霞客的一生，热爱自然、礼敬自然，作为他在家乡以外生活时间最长的省，《徐霞客游记》对云南优越的生态环境、丰富的生物物种、和谐的人与自然关系进行了颇为详细而生动的记载。“徐霞客晚年所到的云南，湖多、树多、花多、景多，生物多样性特征凸显，他在云南多彩的山河间尽情游赏，用心观察，忘情而陶醉，所留下的绝大多数记述，放在今天都极有价值。”
优越的生态环境《徐霞客游记中》记录了云南丰富的景观多样性。“徐霞客的‘游’跟我们现在的旅游概念不一样，他不仅仅满足耳目心理的愉悦，更重在科学考察，尤其到了晚年，科考的意识和方法手段比青壮年时期更有所提升。”作为一名杰出的野外考察家，徐霞客突破各种地志资料的局限，记录了云南的江河、山岳、岩溶地貌、高原湖泊、坝子等景观，并对此赞不绝口。正是复杂多样的地理环境和典型的地理特质，孕育了云南多姿多样的动物植物。多年前云南的植被状况，是徐霞客着意考察和记录的对象。当时徐霞客杖履所及，包括滇东、滇中、滇西北、滇西、滇西南几大林区，他对这些林区的植被状况都进行了颇多的记述。例如，滇东的罗平以松竹为主，竹林广布，县境西部“皆丛箐密翳”，东部“丛木蒙密”。富源县“深篁密箐”。马龙县“箐木森郁”大姚县“木丛路旁”；姚安“树木深密”。
滇中一带林区略显分散，规模较滇东、滇西为小，但人们有种树爱树的习惯，村落和寺庙周围都有较好的林木围绕。滇西、滇西北、滇西南有广阔的森林，各县间林木连绵不断。比如，宾川的鸡足山，“俱在深翠中”，丽江玉龙雪山南面的解脱林“乔松连幄”，剑川、鹤庆间“密树蒙茸”，剑川南境“万松森列”，漾濞东面苍山西坡“古木倒盘”，腾越（今腾冲）“深树蒙密”，昌宁“深木丛篁”，凤庆“丛木交蔽”……“这些生态景观与今天仍然大体相符。”陈庆江说。崇祯十二年（年），徐霞客打开了高黎贡山生物多样性宝库的大门，他考察记录了高黎贡山东坡石城的原始森林：“其树长二十余丈，大合抱，横架崖壁下，其两旁皆丛菁纠藤，不可着足，其下坎坷蒙蔽，无路可通……”他在这里发现了奇特的龙女树（又名水冬瓜），树的根部中空如桶，内有二尺多深的水，据说喝了这水可以治病。他还看到了树干高二丈、要十人围抱、有座方形石塔砌在其间的树包塔。正是因为被徐霞客对高黎贡山地貌与植被考察与记述的吸引，19世纪英法美三国的生物学家组队多次翻山越岭，不惜跋涉千里山水到此考察和采集标本。丰富的生物物种明代的云南，不但林区的分布遍及全省，而且名木奇花荟萃，美不胜收。徐霞客是爱花之人。他一路行走，一路用他细腻的笔触记述描写他在云南见过的在他看来特别的花。旺盛的山茶，“映日烧林”的马缨花，种类繁多的兰花，“花大如盘的”西番菊，清香的梅，袭人的桂；还有省城土主庙的菩提树，大理上关附近的十里香，蝴蝶泉边的蛱蝶花，如此等等，不一而足，真可说是处处奇花异卉，美不胜收。“古代的志书，大多由编纂者搜集材料编写而成，像徐霞客这样通过田野调查进行记录成书的，没有人超越徐霞客。”
陈庆江介绍，正因为如此，徐霞客笔下的山茶花、杜鹃花，一个地方跟另一个地方不同，以兰花来说，光是鸡足山就有很多种，有的“一穗二十多朵,花大二三寸”。云南植物种类繁多，徐霞客见到了很多内地看不到的植物；云南植物形态典型，“花红的形状和我家乡的相同，只是在家乡吃花红时，对果子的颜色与名称不符有怀疑，到云南花红才名符其实，‘红艳果不减花也’”；云南植物长势良好，如丽江种植60年的山茶，起初怀疑已有上百年，而岂知是因为旺盛的生命力，‘奇妙如此’。“我们读徐霞客的游记，发现他对动植物的记录有两种情形，一种是宏观概述，寥寥数语，一种是微观详述，有形有色有味还有用途。宏观描述的那些，一般是中原地区也有的物种，微观详述的，都是奇树异木，奇花异卉，奇禽异兽，这也是徐霞客相关记载的价值所在。”陈庆江说。对于动物，除家畜家禽外，徐霞客还记录了虎、鹿、猿、鹦鹉、金线鱼、油鱼、时鱼、比目鱼、黑鱼等。在剑川，导游告诉他，老君山边缘树木丛深，虎豹出没；在今富源县境，他听闻、目睹豺狼来时村民喊叫奔避的情景；在漾濞石门关，腾冲东南面，徐霞客都看见了老虎的足印。云南湖泊广布，游记中记录了各地区的不同鱼类，对今天的鱼类学研究仍有助益。徐霞客总结了珍稀动物在云南的地理分布规律:“盖鹤庆以北多牦牛，顺宁以南多象。”南北各有一种异兽，只是中间隔着大理府，往西到永昌府、腾越州，其西渐渐狭隘，其中都有人，却不再有各种异兽了。在一个省份的区域内，既有高寒地区的牦牛，又有湿热地区的大象，在明代也仅云南具备这个条件。“这与我们今天所说云南省内在南北相距近千米的范围内，涵盖了多样的地形地貌以及立体的气候环境，孕育了云南极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完全吻合。”陈庆江说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明代的云南，人们对生物资源的利用和保护比比皆是。这里林产品很丰富，徐霞客途中所见，水果、干果琳琅满目，还有紫胶、竹笋、菌类及药材。他多次品尝菌类，多次买鸡枞，吃鸡枞，写下“菌中之珍品、为鸡菱、树蛾、白生香覃等”。药材他记录了颠茄、覆盆子、扶留藤。元谋县境有颠茄，高黎贡石城附近森林里的扶留藤长得特别好:“此处尤巨而长，有长六丈者”。徐霞客记录了云南的“茶产业”。明代，云南产茶的范围比现在大，大理的感通茶，昆明的太华茶都是珍品。徐霞客记载，感通寺的茶树“皆高三四丈，跟桂花树一样高，采摘的时候要用梯子，“茶味颇佳，炒而复曝，不免黝黑”。
良好的生态环境不仅得益于大自然的赐予，也由于人们积极地植树、爱树。寺庙官府种树最为普遍，如三塔寺、感通寺、丽江木家院等都是“巨木参霄”。村落种树也很寻常，许多地方“竹树夹路。”
种花、赏花的风气遍及云南城乡。徐霞客旅游滇西北的时候正值春天。在鹤庆、在丽江、在剑川，村舍四周桃李灿然，深的浅的，“宿雨含红，朝烟带绿”，成为踏青、赏花、尝果的游憩胜地。
在《徐霞客游记》中，有人工培养花卉，驯化品种的例子。在永昌蒲缥，红花既是药材，又可作染料，其种植当时已具规模。在剑川，“植盆中花颇盛，山茶小仅尺许，而花大如碗”，这是精心选育优良品种的结果。在鸡足山，兰花的野生者仅一穗一花，叶细；而家兰则种类繁多，形色兼备。两相对照，人工培育的效果十分突出。
“徐霞客游记对大自然的描写和点赞表达了他的生态观——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，也折射出优美的人居环境在明代的云南是一种常态。根据中国气象史,明代嘉靖至清代道光年间，中国曾发生大规模类似于现在的极寒天气，也叫明清小冰期，但我们从徐霞客记录可以看出，云南动植物的分布跟现在基本是一致的，这其中的原因和规律，值得深入研究。”陈庆江说。
云南网记者段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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