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楼一夜听春雨
深巷明朝卖杏花
八百多年前的陆游一路舟车劳顿
来到临安
在江南烟雨的小阁楼里
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
在巷陌传来的那一声“卖杏花”中
觅得了心灵归处的宁静
▲《姑苏繁华图》中卖花的店铺
在街市的一片喧哗之中
陆游为何偏偏注意到了卖花小贩的吆喝呢？
要回答这个问题
恐怕还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......
闲锄明月种梅花·种花
▲清余省《种秋花图》局部
在一片春色如许中
家家户户都栽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
天还未亮
花农们就已早早地来到花园
他们不辞辛苦地弯着腰
松土、播种、浇水......
一整套流程下来
深埋泥土的种子开始发芽，抽枝
只待明年开出美丽的花朵
便能在花市上赚个盆满钵满
▲清余省《种秋花图》局部
在宋代
这样兢兢业业种花户不在少数
《陈州牡丹记》记载：
“园户植花如种黍粟，动以顷计”
花户要么不种
一种就是公顷起
为了丰富栽种的花卉品种
他们还发明了高超的嫁接技术
茄根上接牡丹则夏花而色紫
接桃枝于梅上则色类桃而冬花
李上接梅则香似梅而春花
投莲的于靛瓮中经年植之则花碧
用栀子水渍之则花黄
▲北宋赵昌《茉莉花图》
▲北宋赵昌《丝瓜花图》
匝街罗列起香风·卖花
早在唐朝时富人们便已经
“千金不惜买花栽”
到了宋代，商业经济大肆繁荣
买花的风气深入民间
挨家挨户都开始插花、簪花、赏花......
于是，花农们日夜耕种
花商们“遍地开花”
▲南宋佚名《盥手观花图》
《东京梦华录》记录了
北宋汴京的花市盛况
“是月季春，万花烂熳
牡丹、芍药，棣棠、木香，种种上市
卖花者以马头竹蓝铺排
歌叫之声，清奇可听”
▲《清明上河图》中的卖花店铺
有诗云：
“暖风熏得游人醉，直把杭州作汴州”
南宋虽比不得北宋富庶
却也偏安一隅
市民们对花的热情有增无减
街头巷尾莫不遍布着各异新奇的花店
卖花人天还未亮就要出门
他们将新鲜采摘的鲜花放在马头竹篮中
游走于街巷不知疲倦地吆喝
直至太阳下山才收摊回家
一年四季，风雨无阻
▲清冯箕《卖花图》
生意好时
不到下午花就被抢购一空
遇上了糟糕的天气
花贩子们便只能眼巴巴地45°仰望天空
期盼着雨过天晴
难怪陆游要将“卖花声”写进诗句里
江南朦胧细雨中那一抹卖花者的身影
不正是我们对于宋时温润生活所有的遥想吗？
▲明佚名《卖花图册页》
深红浅白娇如面·插花
如何“插花”是宋人的心头大事
丘浚在《牡丹荣辱志》中
专门介绍了插牡丹花的原则和方法
而李嵩的一系列花篮图
则更为直观地为呈现了当时宋时人们
卓绝的插花技艺与儒雅的生活格调
在一方精致编织的夏日竹篮中
盛放的大朵蜀葵为主花
栀子花、石榴花、含笑
萱草为配花簇拥周围
花篮整体色调偏素净典雅
犹如炎炎骄阳中一抹清透的泉水
▲南宋李嵩《夏花篮图》
与夏日的花篮不同
冬日的花卉色调艳丽
以带叶山茶花为主花
绿萼梅、白水仙、腊梅、瑞香
等搭配绿叶依次插放
丰满错落的花朵绽放在万籁俱静的季节
让严冬白雪不再单调
▲南宋李嵩《冬花篮图》
“多插瓶花供宴坐，为渠消受一春闲”
便是宋人们最惬意的生活
那一枚小小的花篮
盛放的何止是四季的花草葳蕤
更是那一份对于诗意的眷恋和怀想
▲南宋佚名《胆瓶秋卉图》
头上花枝照酒卮·簪花
“簪花”也是宋代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
无论男女老少，地位尊贵卑贱
皆以簪花为荣
宋徽宗每次出游都
“御裹小帽，簪花，乘马”
从驾的朝臣侍卫们也纷纷效仿
“春色何须羯鼓催？君王元日领春回
芍药牡丹蔷薇朵，都向千官帽上开”
是宋代一道独有的风景
▲北宋佚名《赵佶像》
天子以身作则
百姓们自然紧随其后
“虽贫者亦戴花饮酒相乐......
其价甚穹，妇人簇戴，多至七插”
大街上妇女们个个成了“花痴”
而她们饱满的发髻
则成了供养鲜花的“皿器”
▲明唐寅《王蜀宫妓图》
男子们也不甘示弱
苏东坡的头上插过牡丹
黄庭坚的头上插过黄菊
邵康节的头上插过杏花
那朵绽放在他们头顶的“小花”
透露出他们的爱美之心
▲清苏六朋《簪花图》
历来人们习惯将花的柔美、娇艳
与女子的媚态联系在一起
然而在人人对“美”趋之若鹜的宋代
美的定义早已超越了性别
那是一个连男子簪花也无人侧目的时代
▲南宋苏汉臣《货郎图》
繁花落尽
“烧香点茶，挂画插花
四般闲事，不许戾家”
惜花如命的宋朝人
种花，卖花，买花，插花，簪花......
一朵花的命运在它的种子落地之时
便注定了百转千回的“花”生
▲明佚名《蝶花图》
大地归于沉寂
鲜花们也随之落土为安
它们盛极一时的生命
曾点缀了这个繁华的世间
▲明仇英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
当我们回望宋代
想起的除了
“青楼酒旗三百家”的灯红酒绿
“煮茗烧香了岁时”的书卷飘香
总还有那市巷、回廊、檐角、门庭
看不尽的
牡丹、芍药、棣棠、木香
酴醚、蔷薇、金纱、玉绣球
小牡丹、海棠、锦李、徘徊
月季、粉团、杜鹃、宝相
千叶桃、绯桃、香梅、紫笑
长春、紫荆、金雀儿、笑靥
香兰、水仙、映山红......
吴钩《风雅颂》
宋彭乘撰《接百花》
宋邵伯温《闻见前录》
宋张邦基《陈州牡丹记》
宋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
玄枵《男子簪花：一项纳入宋朝法律制度的艺术行为》